整个人好像一下子懒下来了一样。自从搬到北京二环以内这个临街6层楼的顶楼,每天早上起来都能看到在晨光下鸽哨响起,一群鸟儿绕着楼下的平房上的天空转着圈。在这个距离南锣鼓巷步行15分钟即到的地方,浓缩了整个北京的精华。有人在北京生活了三四年甚至更长,但你都不能说他住过北京,因为他并没有来过我正住的这个地方。
今天的办公室系列都已经一个月没写了,这明明是最理想的办公室,我却从没有给它一篇单独的日志来表达我的赞美。我觉得,有个固定的地方,可以让你由着性子折腾,随便什么衣着,什么姿态呆着,这样的私密空间大大提升了我的生活质量。
这一切的改变都是今年六七月份开始的。那个时候,正好在一群原来都是IT记者转业出来的老兵聚会上。有人建议我说,既然你已经出来了,就转行去做公关嘛。大家都这么跳。我说我既然已经自由职业了,就不想在一棵树上吊死。对方说,那你不要一棵树,要很多树一起怎么样?
这便成了我现在的职业。我在为自己打工,为自己代言,甚至有了我自己的助理——是的,我在花钱雇人帮我干活。仅仅是几个月下来,我现在过的日子已经是之前不可想象的。以前我管那些公司和创业者叫采访对象,今天他们变成我的客户。
工作
很多人已经用上了一句话,就是“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每一次对经典的致敬都让我感觉到词汇匮乏,但也没更好的办法。最好的时代,那当然是现在创业者很多,他们都变成我的衣食父母;最坏的时代也是因为,这些创业者什么样的都有。在我帮他们写下那些溢美之词的时候,我躲在匿名的面具后面,并不担心什么。然而从我的心底,实在还是深深地为我的一些雇主们担忧。而跟我接口的人都是那些公司当中全职的公关经理。
如果说我不会担负什么,只不过是按篇数按时长来算钱的话,实际负担最重的还是PR自己。他们在自己的老板和社会公众面前左支右绌,两头受气。有一些公司的老板是刚愎自大目中无人,对于自己的产品和理念有顽固地坚持,自信心爆棚,从来不想要听他人的建议。另外一些则是初出茅庐,刚走出大学校门没多久,运气好的不行。在聚光灯下他表现出少年的羞涩,然而羞涩不能当饭吃。一旦遇到一些小事情一些小争端,他沉不住气,有可能就演变成大的公关危机。
公关这件事情从来不是一个人的战斗,在他的背后是整家公司的作为。如果一整家公司从上到下都有问题,只凭公关对其进行粉饰,是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的,也是不可持续的。作为一个良心尚在的公关——不如说是做新闻的后遗症,当我看到这些公司有问题的时候,可能会立刻化身为顾问,帮助他们说出这些问题。也许在他们自身的体系之内说出这些问题,老板不愿意听,但是在预设一个权威的形象的前提之下再说出一样的话,对方听起来可能就比较顺耳,觉得这是苦口良药。如果他们真的能稍微改进一点的话,那当然是功德一桩。
我写的文章分为两种类型,署自己名字的文章,就不会按照公关的要求来写,甚至有可能会把他们原本的意思给说的完全相反,发也是通过自己的渠道,也没想着要朝他们收钱。如果他们看到之后觉得满意给我打赏的话,那是他们自己的事。如果不署名的,就是按照公司的要求来定制,他们想把公司写成什么样子,我就给他们写成什么样子。稿子不通过我自己,用他们自己的公关渠道发,最终解释权也是在他们手里。但即使是这样的稿子,我都非常避免自己成为口水战的幕后推手,我一直只会写吹捧的稿子,而不会攻击他人。我不会贬低对手来抬高自己。我不希望因为贬低对手的产品甚至人格,做人身攻击而留下后患。
态度
这份工作让我有了更多的闲暇——虽然还是没有办法做到规律生活,因为好像可以自由支配时间之后,自己的懒惰心性就会让生活越来越不规律——这也让我有更多的时间来体会人生百态,慢慢的品味这座城市的冷暖。
我记得在参加一个黑客马拉松的旁观出来之后,是晚上11点多钟。在创业大街上,那些孤独的灯柱投下一个一个公司的标志,有人喝醉了酒之后踩在那些标志上一直往前走,一边说,兄弟我就说一句话,我梦想没破灭,继续往前走,绝不放弃。
我看着他手舞足蹈的那样从我身边经过,丝毫都没有注意到旁边一个人在看着。有多少人的创业是像他那个样子的?相对他们我的角色又是什么呢?我帮助中小型企业来满足他们的公关需求,帮助那些从来不知道怎么跟媒体打交道,写出来的新闻稿像小学生作文一样的人群认识媒体,去把他们自己包装的更好。我不管他们的产品做得是好是坏——其实也会管的吧。
其实我觉得自己的身份转换了之后,对公司的态度也确实在发生变化。如果想要让自己的稿子得到他们老板的认可,那一定要把自己放置在跟他们的员工基本类似的立场之下。以前你看到一个新闻宣传,你去想的是如何质疑他,你觉得他有什么样的问题。现在,更多的是想这些问题是不是可以解决的,如果可以解决的话,最好的情况是会做成什么样——由不相信未来变成相信,由一开始预设立场的说我觉得这个东西很难存活,到现在用相反方向的立场说,只要他解决了这些问题还是能够活得很好。
我不知道这样的变化对一个媒体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媒体天生就需要质疑一些把自己吹得天花乱坠的事情,天生需要作警钟,需要做不被人喜欢的东西——这也许是我之前在学校经过4年的训练,所教给我的那些基本道理当中的一个。但是这样的终极追求,会不会使记者陷入一个吹毛求疵,没事找事的循环当中?是不是看什么东西都以一个它肯定有什么地方会有问题的预设前提来想?
的确,当卓达集团的民工们围堵无界新闻的办公室,坐在里面工作的那些员工,肯定是都觉得这个公司刚刚成立就来了一个大新闻,自己正在见证历史。但是,如果企业没有这样的硬伤呢?如果真的有硬伤,我从来不怕说出来。比如说支付宝去掉手势密码的那件事,我一直觉得它下一个版本当中把手势密码加回来,跟我那篇后来自己撤下的报道有一点关联。但是有多少记者,是在本来不存在问题,或者问题可以通过内部解决的时候,选择先把它暴露出来,而且用一种不怀好意的口吻,把它说得更像是一种阴谋论?
身体
谁没有问题呢?不管是企业,还是人,谁都得有点问题。在基因技术并没有让我们如在超市挑选东西一样来组装一个婴儿的时候,每一个人的基因都会或多或少带一点点缺陷,只是多与少,外露与内敛的问题。
昨天我和朋友去吃饭。在等饭的过程当中,朋友向后退了一下,差一点跌倒撞到后面的人。我把她扶起来,她说,如果站不住的话,有可能是小脑发育问题。我跟她说,我是拿杯子的时候手都不稳,一直在发抖。她说这样可能是心脏有问题。我说,那小脑和心脏哪个问题更严重呢?她说都很要命。我说要不然这样吧,如果我的心脏能够撑到我活的比你长,那么当你的小脑出现问题,我还可以提醒一下你我是谁。
说这句话的时候让我想起,我曾经在某家不知名的连锁旅馆里面,哭着在QQ上诉说,我觉得自己最近记不住很多事情,提笔就会忘字,我担心自己很可能会在不是特别老的时候得上老年痴呆,慢慢地忘记自己该记住的所有事情。然后看着一行字回答我说,不要害怕,到那个时候我会记住的,我会提醒你的。
所有的事情都如梦境一般消散,那已经是无关紧要的,微不足道的小事了,我却偏偏记住了它。
心
我曾经换过很多个座右铭——我今天真的是想到哪说到哪,所以思维特别飘散——最开始是“人类就是这个世界的临时工”,在戏谑的时候多少还带着一点虚无的色彩。那个时候我觉得这也药丸那也药丸,一直想推倒旧世界建立新世界,在广州举办中文网志年会的星海音乐学院大院子里面和菜头忠告我说,你这种思想是需要“扬弃”的。
后来,当我在彷徨不已的时候把座右铭改成了“生活的意义就是消除不确定性”。之后我确实有很长时间是在为消除不确定性而追求着。可是结果,自己辛辛苦苦搭建起来的只是空中楼阁。再要这么下去,简直连人生的意义都成了难题。现在我的签名就只是一个表情符号。↖(=ω=)↗,隐晦的写入一段历史,也一直以这样没心没肺的态度去面对未来。
其实我也有一句话很欣赏,但是没有变成自己的座右铭,因为那实在太悲观了——安迪·沃霍尔说的“当你对一件事情再也不会如当初般渴望的时候,你就会得到它”。这可能很符合一定程度的事实判断,但我真的不希望它会这样成为我生活的常态。如果我已经觉得无关紧要了,即使来了有什么用?只有任何时候都抱着希望,当它有那么一刻真的降临的时候,那才是弄到了你想要的。此之谓“勿忘初心”。
现在我还是特别喜欢拿感情来举例子,也是因为自己没有过特别完美的情感经历。很多经典言情小说的作者自己都没有经历过那么理想的爱情,所以我想再继续下去,也许我也可以成为一个作家。
给自己立下的那份永无止境的任务清单,它的长度还在不断的延长。我说过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刻还没有到来,我觉得从那时到现在,距离这份美好,真的好不容易的,已经近了那么一点点——大概相当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进程完成62%,还剩38%的这种感觉。即便如此,也请让我用带着笑,而不停奔跑下去的这种姿态去迎接未来吧。